原创唐晔晔问仁医
人物介绍
郑军华,主任医师、2级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交通医院副院长,兼任中华医学会泌尿外科专科分会常委兼主任委员助理、中华医学会泌尿外科分会结石与感染学组组长、中国医师协会泌尿外科医师分会常委、上海市医学会泌尿外科分会主任委员;任《中华医学杂志》《中华泌尿外科杂志》《中华实验外科杂志》《中华腔镜泌尿外科杂志》等杂志编委。
近10多年来一直致力于肾癌的微创和浸润转移的转化医学研究,发表此领域SCI论文70余篇;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入选上海市领军人才、上海市优秀学术带头人,上海市卫生系统新百人;获“李瑞麟医学教育奖”、吴阶平医学奖、上海市卫生系统先进工作者、第三届国之名医-卓越建树奖,科学中国人年度人物等荣誉称号。
1月25日
上海第一批援颚医疗队初抵金银潭
(图片来源:解放日报上观新闻)
1
愁云压城
1月25日凌晨1:30,郑军华带领上海医疗队,共名队员飞抵武汉。
武汉已于两天前封城,这是全国第一支到达武汉的援鄂医疗队。
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天阴沉沉的,路上一辆车也没有。这座湖北首府,九省通衢,原本充满了活泛生气的城市,被头顶上一片极度厚重的愁云笼罩,死寂死寂。
作为先锋队的郑军华,心里并不轻松。时间紧迫,这支队伍是临时征召出来的,用他的话说,是准备不足,仓促应战。
“队员来自上海52家医疗单位,包括华山、瑞金、仁济,一,六,九,十院,胸科、肺科,曙光、岳阳、龙华等,以及宝山、金山、奉贤、嘉定、浦医院。”郑军华坦言,医院他还是第一次听说,更不用提和队员们相互认识了。而且,有的单位没有防控物资,有的队员不知道怎么穿防护服,大都没有经过提前培训;去哪里、会碰到多少困难,谁也不清楚。应召出征时的神圣感和光荣感,渐渐变成了迷茫。
▲上海第一批援颚医疗队出发前在机场合影
▲除夕夜出发援颚,郑军华接过宗明副市长授旗
郑军华记得1月24日深夜的虹桥机场,第一批医疗队在登机前合影。这张大合影甚至没能凑齐全体队员,站在边侧的郑军华穿着不合身的领队服,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
1月25日凌晨,上海医疗医院步行约二十分钟的宾馆。
7点,陆军军医大学医疗队也到达武汉,下榻在同一家宾馆。上午,部队在酒店会议室进行培训,军装整齐,按照埃博拉病毒的标准做防护穿戴的演习。上海医疗队的队员们虽然只睡了几个小时,都聚到了会议室外“偷师”。见到陆军医疗队的培训,大家都沉默了。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武汉经受的第一道考验,居然是来自陆军同僚的落差感。“如果陆军是现代装备,那么我们有的人还拿着汉阳造。”郑军华说,第一批医疗队真的很艰难:医疗物资非常紧张,穿百家衣,戴百家罩,有什么用什么。而且并不是所有物资都质量过关,有的防护服薄如蝉翼,根本不符合防控要求,只能同时穿上三四件。反观陆军医疗队,陆军完备的防控装备和训练有素的专业能力,让上海医疗队的队员们心里打鼓:反差如此巨大,仗能打赢吗?
郑军华却很沉着。
有着23年军龄的他,心里非常清楚,身为平民百姓的医护人员和时刻为了战争准备的部队医疗队“没法比”,要在一夜之间达到部队水准并不现实。然而,万事都有两面性,看到部队的培训,对队员们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单单是提前学习规范操作和防控知识,部队的执行力和丰富的经验,也给队员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部队都有这么强的防控意识,那么,他们更没有理由松懈。
这警醒了所有上海医疗队的队员:直面困难,严阵以待。
下午,上海医疗队进行培训,国家卫建委派了两位院感专家来驻地指导。
▲上海第一批援颚医疗队抵达武汉后,首次全体会议来源:解放日报上观新闻
防护服的穿脱必须“过”。什么是“过”?每个小组每个人要熟悉怎么穿防护服,由院感人员盯着。郑军华说,院感医生从来没有这么受人欢迎。第一批医疗队中共有5名院感医生,郑军华把他们召集起来,连续开了几天会,加强院感人员和医务人员之间的磨合。有院感医生起初犹豫下病房,郑军华表现出了铁腕:不行。
“上了战场,就不能退却,一定都是在学中实践,在实践中学,通过实践加强理论知识。”
院感医生在抗疫的过程中成绩斐然:一共制定出38条“军规”,条条框框、细枝末节,在拟出的规定中都抠得非常精细。郑军华欣慰的是,按照这些要求,院感防控工作做得非常规范有效,为二十多个医疗队提供过参考,总结出的论文也有一篇已经发表。
“院感医生在抗疫过程中发挥了他们的独特作用,用零感染的实际成绩证明:他们防得住,也扛得住。”郑军华表示。
▲医院院长一同巡视
2至暗时刻
在郑军华事后的总结报告里,谈到第一医院的工作,可以分成几个阶段:队伍磨合期,质量提升期和团队效应的发挥期。
磨合期是异常痛苦的。
从落地武汉开始算,队伍的磨合期大约持续了20天。郑军华说,最初的那段时间是“至暗时刻”。
首先,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恐惧之中。医院医院,也有二十多例医务人员感染,还不包括他们的家属。有的科室没防护好,整个科室全军覆没。恐慌气氛给上海医疗队带来了更大的压力,病毒到底能不能防住,成了一句拷问。
其次,医疗物资严重缺乏。飞抵武汉时,上海医疗队只带了5-10天的防护物资。郑军华只能号召物资统一管理,统一分配,尽量节省,严格按照上海市的规定取用。比如,办公室里只戴外科口罩,高级别的N95必须留到“进仓”。即便如此,防控物资还是不够,当地的仓库也供应不上,最后还是靠着上海铁路局把物资用高铁送来。
最难的,还是重病人的救治。上海医医院的重症监护病房,一个病房有三十多个病人,三分之二戴着呼吸机。
“接管后,45分钟就走了一个病人,最多的时候一天能走三个病人。”郑军华坦言,重症医学近十年在感染控制、脏器功能支持方面有了快速的进步,APP、CRRT、呼吸机是其中的代表性成就;但是,当这十八般武艺全部用上都无能为力时,当竭尽全力后仍然无法挽救病人的生命时,医生的沮丧、失望、压抑、悲痛和自责是无法纾解的。
“这样的死亡率,才是最让人难以承受的。去世的除了老年病人,还有年轻人,最年轻的不过24岁。”郑军华说,“我们陷入被动,每天都在学习指南、各种最新文件,乃至上网讨论救治难点,甚至感到困惑:我们是来救治病人的,不是来送病人走的。”
所谓的“至暗时刻”莫过于此。
这是第一批医疗队最焦灼的阶段。看着陌生的城市,看着饱受病魔摧残的生命,看着一个个倒下的、自己的同僚,他们的压力太大了。
所有人都知道,要治病救人,必须在治疗上有所突破,但怎样才能突破呢?这成了郑军华和整个队伍的心病。
郑军华提出,按照上海的规矩,疑难病例必须讨论。这么迅速的死亡,原因到底是什么?“最终我们要搞清楚,敌人在哪里,从哪个方向攻击,否则永远是仓促应战。”他们逐渐摸索出:新冠病毒感染具有隐秘性、狡猾性、长期性。“年龄大者,基础疾病,比如肥胖、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呼吸系统疾病、肿瘤患者,免疫力差者,他们是更容易感染的。”
▲郑军华与医疗队队员讨论病例治疗
▲医疗队为患者会诊
那么,病毒究竟是怎样感染的呢?郑军华他们根据猜想,提出了另一个比喻:“木马计划”。病毒就好比希腊神话中的特洛伊木马,在进城门之前有“内应”,藏在木马里,定植人体后不动,到一定时间才开始出来,在人体里猛打猛杀,杀得身体失去抵抗能力。
除了这个理论还有一种情况。
医务人员发现,病毒进入人体以后,凝血机制很快改变,D-二聚体升高幅度很大,佐证了病毒对免疫的强烈调动,通过在血液内形成纤维蛋白等进行免疫,这种作战方式,杀敌五百自损八百。“虽然战斗很英勇,但最后还是败下阵来了。”郑军华说,甚至还有一种情况,病毒非常狡猾,潜伏在人体中,甚至“穿一样的衣服”,阶段性地进行骚扰。这可能是为什么有些病人治疗中曾经转阴,后来又变成了阳性。
3攻坚克难
从2月中下旬到3月上旬,这支医疗队的抗疫过程慢慢进入了探索期。
“探索疾病发生发展的过程,它的致病性、致死性,损伤哪个系统,然后用病理生理机制解释这个过程,最后进行针对性治疗。对症下药,必须溯本还源。”
由此,郑军华等产生了尸体解剖的想法。
尸解,始终是一个医学界的禁脔。虽然很早就想到了,但直到后期,这个想法才成行。因为,尸体解剖面临着很多难题:第一是行政部门同意,第二是家属同意,第三是场所符合要求。对于这样的病毒,解剖原则上需要负压手术室,有专门的水、气排泄系统,防止可能造成的次生生物损害。幸运的是,医院有这样的条件:一间负压手术室,没有手术,相对独立,就在北3区病房的对面。郑军华直接向院长张定远提出:需要尸体解剖。然而张定远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做过很多努力了,都没成功。”
家属同意成了最大的问题。郑军华仍然决心,要在尊重的基础上征得患者家属的同意。
▲上海市委书记李强与医疗队视频连线来源:解放日报上观新闻
首先,他告诉医生们,每天查房时亮出自己的身份:我们是上海医生。“亮出上海的城市名片,有利于得到病人的信任。”其次,一定要做好人文关怀,每天都要告知病情,鼓励家属和相对轻症的病人多沟通,提升家属对医生的信赖。第三,是护理团队的悉心关怀。在新冠肺炎面前,护理的难度和风险指数成倍提高。比如,最简单的喂饭,必须先把呼吸机取下,有呼吸困难了赶紧再戴上,一顿饭就要喂一个多小时;有病人昏迷了,大小便失禁,整个病房臭气熏天,护士们只能一脸盆一脸盆打来水,用毛巾给病人擦洗身体,足足花了三个半小时。说起这些年轻的姑娘,郑军华几欲落泪。
▲郑军华(左三)与队员们合影
“尸解这件事,一定要想办法做成。”郑军华说,“病人去世,走得不明不白,我相信家属也很难过。”一个偶然的机会,他终于克服了重重困难,幸运地得到了患者家属的同意,2月15号、16日,全国第一、第二例新冠病毒肺炎病人的尸体解剖在医院进行。“这是有偶然性的,但我们有心去做成这件事。”
在此以后,国医院的病理学专家、三军大的院士等前往武汉,在火神山专门设置了负压的尸解点,规范开展尸体解剖。医务人员们渐渐厘清大部分的脉络,总结了病理的共同点和不同点,对疾病有了深一步的了解。
“新冠病毒的靶器官以肺为主,深部肺泡结构的破坏和黏液性痰的产生确实是造成死亡的主要原因,许多重病人甚至是——闷死的;同时,脾脏结构改变很大,很多脾脏已经萎缩,证实了病毒对免疫系统的巨大打击;心血管和消化系统也都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另外我们可以看到肺部、心脏及其全身动脉血栓等出现。”
到目前为止,前线的尸体解剖已经完成了38例,我国也是解剖新冠尸体最多、标本建立最全的国家。
在第七版的治疗指南中,增补了尸解的相应内容,这是临床的一大突破,对治疗有重大的指导意义。有了理论依据,郑军华等专家提出了很多有效的临床原则:第一,窗口前移,插管要早——插管时间要早于一般的ARDS,也要提早ECMO的使用时间;第二,多学科合作;第三,一人一策,由于每个人的具体情况不一样,要进行医疗质量安全的综合管理;第四,集中优势兵力。
“什么叫决战?大部队到达的时候才能决战。”郑军华说。后期,4万多名医护人员奔赴湖北,3万多名在武汉,一个重症监护病房里,可能是一个军团在作战,“一定要打赢,一定能打赢。”
4坚持到底
隧道口的曙光越来越亮了。
3月中旬,医疗队对于病毒的掌握更是清晰,对病人的处理更为熟练,大家的配合越来越默契,重症病人死亡越来越少。在上海医疗队离开前的18天之内,没有一例死亡。
国家的政策也愈发严格。
医院的建立,要求轻症和普通症加强治疗,应收尽收、应治尽治、应早尽早。把所有轻医院,不再居家隔离造成群居传染;其次,加强重症病人管理,所有死亡病例都要送去武汉会议中心,由专家组讨论,指出诊疗过程的缺点,再由国家卫建委盖章。郑军华开玩笑道:“那些专家教授都很严格,8个专家就跟堂审一样。”
▲郑军华(左二)和首批康复出院的患者合影
但郑军华的团队,保持了“不上武汉会议中心”的纪录。
“挺一天是一天、挺一个是一个。”靠着大家的团结拼搏,郑军华说,的确顶住了,也看到了奇迹:人的生命力是顽强的,有人“拖”过那个坎,就成功活了下来。
郑军华用一串数字总结了上海医疗队救治防护的过程:。
“5”是指5个上海模式:适合武汉的上海方案、科学规范的上海防护、精益求精的上海精神、超前一步的上海研究、一脉相承的上海人文。“4”指4个第一:第1支到达武汉的医疗队,第1支开展党课的医疗队,第一支进行尸解的医疗队,第一支发表科研文章的医疗队。“3”指坚持三个初心:党员初心,医者初心,人本初心。“2”指弘扬了党支部精神,一个党员是一面旗帜,一个支部是一个战斗堡垒。“1”是实现了一个最大化救治的目标。0是实现了医务人员零感染。
同时,总结出四个精神:第一,团结一致、同舟共济的守望相助精神。第二,顾全大局的集体主义精神。第三,舍生忘死、逆行而生的英雄主义精神。第四,充满信心,敢于战胜的乐观主义精神。
▲37名确诊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患者出院,其中年龄最大者88岁来源:中新社
“对于医务人员,有四个方面其实是需要提升的。”郑军华表示。
第一,严谨、科学、理性的专业精神的建设。治病救人一定要秉承专业科学的精神,医疗人员守住底线是非常重要的;第二,健康体魄和强大内心的结合;第三,培养探索未知的勇气,加强知识能力的储备。有些疾病今后还会卷土重来,需要尽早备战,落实到整个医学教育的过程中;第四,团队凝聚力、执行力、战斗力的不断提升。战备团队要做到常备,医院要有常设名单,不能再仓促应战。
郑军华说,这次抗疫,也是第一次把中西医结合做到趋于完美的程度。在应对新冠疫情的过程中,国家规定必须结合中药治疗,也确实起到了很好的疗效。“在中西医结合方面,还是要强调科学、严谨、理性的专业精神,承认两者的优势和局限性,不能顾此失彼,不能走极端。”
▲郑军华作上海医疗队医院救治情况说明
作为这一特殊战役的领队,郑军华是人的“大家长”,也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不单要管工作,还要管吃喝拉撒,是物质的保障者,是战斗的决策者,也是安全的监督者。
“我首先是一名医生。”他说,医务人员还是要把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多掌握知识,丰富专业素质,关键时刻就可以救治更多的人。这次疫情,也给了郑军华更多的思考。
“既存的分科体系,既有其优势,但也有缺憾。包括呼吸机等急救设备的使用,除了呼吸科和重症监护病房外,很多医护都不会用。基本知识够用但专科知识欠缺成了普遍问题。这一次我们有很多现场学习的机会;但如果当时没有机会培训,仓促上火线,就可能出问题。”郑军华说,“冷静下来反思这个过程,既然你是医生,就要努力提供最好的医疗服务,社会每个行业每个人都能这样想的话,就是国家的进步。”
3月31日,是郑军华在武汉的最后一天。处理完最后的病人,约定好病例的随访,第一批医疗队离开了医院。
这六十多天,他一次也没有好好看过这座美丽的城市。看到街上的人和车已经开始多了起来,郑军华两个多月来,第一次绽开欣慰的笑容。
▲时隔68天,郑军华(左二)带领医疗队平安回到上海
▲出隔离当日,郑军华与家人合影
口述实录
唐晔:在飞往武汉的包机上,您对队员们说了什么?
郑军华:我记得说的很简单,大致意思是,我们光荣地去了武汉,也希望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希望大家在飞机上多睡一会,因为到了那边是凌晨,要搬运行李、整理物资,要养好精力。
▲除夕夜,在飞往武汉的包机上,郑军华寄语队员“都要平平安安地一起回来”
唐晔:作为医务人员,经历了这次战疫,您对世界、对社会、对自身有了哪些新的理解和认识?
郑军华:经历了这样的特殊时期,将来对武汉可能有一份不了的情结,多年以后还会在心里深深地留下烙印。不过,纵然是难忘的记忆,但生活还要继续(笑)。我们这些人,其实还是普普通通的人,只不过历史把你推到前线。
回归岁月静好、安详温暖的生活,才是我们现在要去考虑的问题。无论生命有多么不寻常,最终都归结于柴米油盐;无论生命有多么波澜壮阔,我们最迷恋的,还是包裹在人间烟火中的平凡和温暖。
那一阵子,很多媒体把我们称为“英雄”。我认为,这次抗疫中人人都是英雄,我们要为每一个中国人点赞。而自己却不要真把自己当英雄,真正的英雄是支撑你的团队,你的领导,你的家属,是每一个中国人。
▲第一临时党总支党员大会现场
唐晔:这次身先士卒的有很多是党员,党性在一个人身上到底可以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郑军华:疫情紧急。我带领的第一支医疗队,来自52家单位个人,大家平时都没见过面,但我们是尖刀排,必须打突击战,队伍也需要一个磨合期,因此只有靠党建来促进组织建设。事实上,疫情那么严峻,防疫物资紧张,病人如此危重,困难和压力如此巨大,我们的医护人员在战场上同样会产生情绪波动——比如,插管谁来插?防护不好,就可能被感染。习总书记说,让党旗在抗疫斗争第一线高高飘扬。在紧急关头,在危险性最高的时刻,共产党人一定会冲在前面,一个党员就是一面旗帜,一个支部就能起到一个战斗堡垒作用,在这个时候不是假的。我们建立了党总支,要求党员走在抗疫情的第一线,充分发挥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和党支部的战斗堡垒作用。
事实上,我率领的这支队伍,所有冲在最前面的都是共产党员。我们这支队伍刚来的时候有59个党员,一个预备党员,占到44%,我记得当时讲的党课就是勇担当,敢作为,让党旗在抗疫第一线高高飘扬。上党课时,当场就有8名入党积极分子要求火线入党,还有40多位同志写了入党申请书。我们的队伍都是经得起考验的。
▲上海首批援鄂医疗队成立临时党支部,郑军华带领队员宣誓来源:解放日报上观新闻
我们讲党性,一方面,是因为党员有信仰。平时可能默默无闻,但是特殊时期,谁能上、谁能吃苦,党性就表现出来,包括组织性纪律性、初心与使命,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家国情怀,以及大灾大难时的同舟共济——我认为,党性就是把优秀的中华民族的传统聚集起来。另一方面,我们在疫区建立党组织,进行组织建设。目的是什么?形成一个有战斗力的团队,提高凝聚力。这场持久战冲在前面的都是党员,起到了很大的模范作用。我要求党支部书记努力帮助普通群众排解困难、解决问题,遇到重任,一定要身先士卒。就比如搬运物资,我们都是党员带头做搬运工。
唐晔:您率领的这支援鄂医疗队,是第一支发表高水平临床研究经验的,您说一下这方面的感受?
郑军华:我们面对的是一场大灾难,灾难面前,专业人士要有自己的担当,用专业的思想、专业的精神、专业的素质去应对。我们能做的事情,除了救治病人以外,不就是总结经验吗?要获得提升,不就是在不断的经验总结中实现的吗?做医生不能浑浑噩噩,起码在上海这样一个城市,有它的城市精神。
事实上,在临床研究方面,很多医学的创新,是由上海的医疗界完成的。比如国家级奖项里,有近1/3的奖项都是上海医疗界获得的,这也说明了上海医疗的高水平。我们医疗队中的大多数医医院,医院有个特点——能够对临床的特征,特别是临床的治疗,具有与基础临床相结合,以及对疾病治疗提出新观点,这也决定了行业中的引领作用。医院发展中心提出,加强临床研究,都是要求我们解决临床中碰到的问题,尤其是难题。这样的思路,也指导着我们在探索疾病过程中,主动去分析研究。所以我们来了医院以后,就跟院方签订了全面的合作协议,想利用团队的力量,利用上海专家的力量,前方和后方一起合作,找出疾病发生、发展的临床特征,以及救治规律。我们是责无旁贷的。实际上我们发表的文章,就是治疗经验的总结,在总结的过程中,完善思维,进一步提高我们的救治成功率。
习总书记在抗疫过程中做了很多指示,其中有一条就是,要求我们将临床研究和临床救治结合起来,我们现在就在做这个工作,3月13日在JAMA内科学杂志发表了文章,目前大概有将近30万的人看过了这篇文章,主编说,这是JAMA杂志阅读量最多的。那么这说明什么?国际上大家在治疗上都碰到了同样的问题,救治过程中经验非常重要,迫切需要中国中国经验。目前我们跟一些欧美国家进行了分享,把中国经验毫无保留地分享给大家分享。这也是在贯彻中央的相关指示,特别是习总书记讲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同心协力,共同抗疫。
▲郑军华(左一)与他的队友们
唐晔:对您这次率队出征,有没有特别的收获和感触呢?
郑军华:1月26日进驻武汉医院,整体接管北二、三楼,生死金银潭,抢命金银潭,胜利金银潭,累计收治患者例,累计收治(危)重型患者例。累计治愈出院例,总治愈率80.00%,其中治愈(危)重症患者89例,治愈率达72.35%,68天的经历和收获让每一位队员刻骨铭心。
队员写的几句话非常好:携勇气勇担当先来;凭坚韧守初心后归。我们一直说,人类的战争是勇气的战争,人类的伟大是勇气的伟大。在这场战“疫”中,队员们的表现让我深受感动,受益很多。我感觉这一批80后、90后的医务工作者成长起来了。我也非常感谢,我们国家越来越强的实力,越来越完善的医疗保障体系,让所有的新冠肺炎患者病有所医。我也感受到,武汉人民的坚韧和顾全大局,为他们感动、赞叹。
在这过程中,我接触了很多普通市民,感受到平凡人的伟大。举个例子,武汉封城了,医疗队的蔬菜供应不上了,有一个武汉郊区的中年人,是个菜农,骑了一辆三轮车,用了5个小时,克服医院,这一车蔬菜比金子还要珍贵。这位中年人,看起来极不起眼,穿得也是挺埋汰的,医院,找到我就说,送给上海医生,你们辛苦了,谢谢你们。
还有一件事,我们有个队员手机坏了,那个时候也没地方买手机,只好修一下。好容易找到一个修手机的师傅,因为出门都必须打报告,要通行证,经过区政府同意,一切手续都办好了,医院,花了一天多的时间,他是外地人在武汉工作,这次疫情他在家憋得很难受——不能开工,每月店面费还要左右,又刚买了一个一室一厅的房子,眼下只能靠存款生活。但是他特别希望出来给大家服务——实在憋坏了。手机修理费都没收。
就是这样平凡的老百姓,互相扶持,朴素善良,投桃报李,才是我们打赢这场战役的动力和基石。事实上,中国在这一次短时间内能够将疫情控制到这个程度,是了不起的,并不光光是靠医务人员,是靠全社会的力量,联防联控、群防群治,才会有这样的稳定局面,历史,总是人民书写的。
唐晔:我记得总理来慰问过医院,他讲了什么?
郑军华:总理就像跟家里人讲话一样,很亲切,很温暖。他对我们说,要多把时间花在病人身上,要全力救治病人。他跟病人通话,跟重症监护病房医务人员视频,然后跟支援金银潭的北京、上海和陆军军医大学医疗队的领队、专家在一起,一共待了半个多小时。问我们有什么困难,我们就说,缺护士、缺医疗物资。总理当即就部署落实。走出去的时候,总理快上车了又下来,折返回来对我们讲,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们看得很清楚,他的两个眼圈都是黑的。总理真的是很操劳,很亲民。
▲国务院总理李克强来到武汉医院看望战斗在抗疫一线的医护人员和患者
采访/唐晔编辑/豆豆